第六卷 瞬間 第四章 某天(一)
“看來我們的游戲已經開始了。”
中年人微笑著,“我希望,等一下各位能夠完全聽從我的指揮……這單生意相當的復雜,相信你們也注意到了那些‘狐狸’的出現了……為了應付他們,我們準備了一個比較特殊的計划,稍有不慎,恐怕會有危險呢。”
屋外人群的喧鬧混雜著凌亂的呼喊聲傳來,透過工作室的玻璃望去,身穿顯眼服裝的消防員們匆匆忙忙地在大紅的消防車之間穿梭,現場氣氛緊張而匆忙,令人情不自禁地屏息。
“有多危險?”
魏河低聲問,鐵一般的手指仍然放在中年人的喉嚨上,肌肉微微收縮,並沒有因為對方的緩和而放松警戒。
“會送命的危險。”中年人笑了,“我們會把這棟樓上面的部分炸塌1/3,然后趁混亂——”
“什麼!”
魏河眼中精光暴起,手指情不自禁地增加了力量,“那我的工作室怎麼辦?!”
“很遺憾,對此我們不予考慮。”
中年人似乎嘆息了一聲,在魏河全身因憤怒而微微移動的同時,身軀突然奇異地扭曲起來,被制住的關節附近肌肉一陣細微的顫動之后變得令人吃驚地柔軟,魔術般脫出了魏河大手的鉗制。
然而下一秒鐘,魏河的那雙大手仿佛用彈性十足的橡膠粘在了他身上一樣,迅速地隨著他的移動軌跡變換,當兩人都靜止下來之后,那鋼鐵般的手指仍然牢牢地粘在他的咽喉上。
中年人嘴角剛剛閃現的微笑不見了,一直平靜自若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,目光里閃爍著難以掩飾的驚疑神色。
“等、等一下!”
感覺到魏河的手指開始發力,他立即嘶啞著聲音急促地呼喊,“我沒有敵意!相信我!而且這里只有我知道具體的行動計划,沒有我,你們全都要落到警察手里!”
聲音又快又急,終於趕在那恐怖的手指收緊前把話說完,感覺到魏河的手指再次鬆開了一點,他立即張開嘴,大口大口地深深吸氣。
“……我們的爆破專家會盡量不造成大的破坏,但是因為警察的封鎖,能夠得到的東西都比較簡陋,並不能保證很精確。”
喘息了一會,他再次開口,神色已經恢復了平靜。“我不清楚你們互相之間的問題,目前這種情況下,我們也只能制造這一次機會。現在離行動開始還有——”他瞅了一眼自己的表,“——三分鐘,我希望在一分鐘之內,你們能給我一個確定的答復。”
怎麼辦?
桑波的目光情不自禁地投向小妖精,卻發現她的目光正靜靜地盯著魏河。
“那些,對你很重要麼?”
她輕輕地說,屋子里的人都屏住了氣息,等待魏河的回答。室內突然安靜得如同墓穴,連空氣都沒有了絲毫的流動。
廢話,不重要會那麼隱蔽地收藏著麼?
——等待了幾秒鐘,桑波漸漸感到有股無名的焦躁涌上心頭,忍不住重重地哼了一聲——而且,如果那個戀童癖回答說“很重要”的話,這個小妖精準備怎麼辦?大開殺戒沖出去?還是另尋計划?
想到那無聲無息地在空中飛舞的薄薄刀片,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。
“那些東西……”
魏河的目光投向密室的門,動作仿佛青銅的雕像般凝固,靜默了幾秒鐘之后,臉上的憤怒漸漸地淡化,突然轉成了哀傷。“……也罷。”他的嗓音低沉,先前擰緊了的眉毛漸漸鬆開:“不應該留存於這個世界上的東西,終歸還是要消失得……”
雖然有些吃驚,但是桑波和中年人都覺得松了口氣——沒想到魏河居然這麼好說話。
鋼鐵般的手指突然離開了中年人的咽喉,在眾人疑惑的目光中,魏河摘下了手腕上體積碩大的手表:“你們定的起爆時間是什麼時候?”
他淡淡地問,同時喚醒了旁邊桌子上的筆記本電腦,神情專注地操作著什麼。
撫摸著喉嚨,中年人嘶啞著說出一個很近的時刻。
“嗯,知道了。”
魏河飛快地在鍵盤上敲打著,啟動了某個程序之后,拿起那塊碩大的手表,一邊對時一邊走向密室:“我已經把昨天晚上拍攝的照片傳給了我平常合作的廣告公司,你們之前預付的費用也已經轉了過去——對了小玉,密碼你知道,帳戶里剩下的錢就當作是你的遣散費和封口費好了,哈——他們有自己的渠道,很快就能在各大城市張貼出來。”
大手在密室的門邊上靈巧地移動著,在眾人的目瞪口呆中,門框上一小塊老舊的木板突然無聲無息地向內凹進,露出其內金屬的色澤。
魏河拿起自己的手表,再次對了一遍時間之后,把它嵌入了門框,兩聲詭異的電子提示音隱約傳出,他滿意地嗯了一聲,轉過頭來,掃視了一圈之后,銳利的目光落在小女孩的身上:“在上面的爆炸發生一分鐘之后,這里也將被我自己布置的自毀裝置燒成灰燼——時間不多了,祝你好運,美麗的天使。”
“什麼!”
桑波難以自制地叫出聲來,身旁的中年人表情微變,卻沒有說什麼,而工作室原來的小助手則大張著嘴巴,幾乎能放進一個完整的雞蛋。
“你,大概不打算跟我們走吧?”
小女孩的聲音仍然平靜,清澈的大眼睛定定地看著魏河,雖然使用的問句,語氣卻幾乎是肯定了。
“是啊!”魏河呵呵地笑了幾聲,“這里,是我最后剩下的‘部分’,我不能讓它們落入警察的手中,也不能離開它們,就只好和它們一起,玩完算了——”粗壯的手指捏緊又猛然散開:“哄!……就這樣,一了百了。”
表情是嘻笑的,眼神卻仿佛夜色下的海水,蕩漾著深邃的墨色。
瘋了。
這是桑波腦子里唯一還清晰的詞語。他的目光在室內眾人的身上瞄來瞄去,呼吸漸漸開始急促,心也越來越慌。
他們都是什麼人?究竟要干什麼?
絕望地揪住自己的領口,桑波感到一陣陣難忍的窒息。數十個小時之前,他還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之一,突然得到了大筆的金錢,以及一只會下金蛋的鵝……然而現在他所面對的卻是追殺、警察、地下犯罪組織、能要人命的炸彈和瘋狂的戀童癖變態——為了幾個破布娃娃,居然還安裝了炸彈?變態的想法真難以理解……而且現在還要和它們一起燒成灰!
這一切真像個惡夢啊……他的嘴角抽搐著,只是,不知道要怎麼做才能醒來?
哄然的響聲從眾人頭頂傳來,沉悶而細微,本來堅硬無比的地板像是突然變軟了一樣,彈簧床墊一般上下震顫著,幾幅掛在墻上的作品轟然墜地,玻璃的碎裂聲、屋外人群的驚叫聲瞬間充滿了室內眾人耳朵。
“快走吧,一分鐘之后,這里將燒成白地。”
魏河嘿嘿地笑,點燃了一只香煙,干脆盤膝坐了下來,愜意地深吸一口之后,閉上了眼睛。
小助手軟軟地坐在了地上,哇地一聲,尚未來得及哭泣,便被面無表情的中年人攔腰抱起,放在了肩上。
“走。”
他簡短地發令,率先向門口奔去。桑波茫然地看了看沒有動的小妖精,猶豫了一下,還是沖過去準備把她抱起來。
算了,都已經到了這地步,已經沒有退路了……他努力把紛雜的想法拋出腦海——怨就怨自己定力不足,經不起誘惑好了。
“嘿!”
魏河悠閑地吐出一個煙圈,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:“這個紀念品,我已經不需要了,也挺值錢的呢,你應該能用得到,送給你吧!”
一個小小的盒子從密室的門內飛出,準確地落在小女孩微張的小手中。隨后她縴細的身軀被桑波一把抱起,向著門口狂奔。
普普通通的一個小盒子,堅硬的外殼已經被撫摸得十分光滑,里面似乎有圓珠在捲動著……小臉上突然露出疑惑的神情,大眼睛微微瞇起,遲疑了一秒之后,把盒子湊到小巧的鼻子下,輕輕地一嗅。
奔跑中的桑波突然覺得懷里的小妖精身子變輕了,緊接著身周的空氣仿佛變得粘稠起來,眼看著那扇門就在身前伸手可及的地方,本來已經邁出去的步子卻無論如何也無法再前進,無奈地落回地上。
尚未來得及驚愕,轟然的巨響傳來,桑波覺得自己好像被人猛地推了一把,周圍空氣中奇怪的力量也在同時消失了,令他踉蹌地向前栽倒。
四圍的空氣突然變得灼熱而狂暴,在他撞到門上之前,已經先一步到達,把那扇厚重的門紙片般撕碎,連同他的身體一起拋出。
人群的驚叫,在剎那間變得無比的清晰。
*****
冬日里,高空的風干燥而寒冷,急速地掠過高樓之間的空隙,隱約帶起凄厲的嗚咽。
我靜靜地‘吸’在光滑的墻壁上,活化細胞變成了扁扁的片狀,包裹著我的身軀,下表面生成了無數的大小吸盤,牢固地緊貼在墻壁上,上表面則改變了顏色,與墻壁幾乎沒有區別,稍微離開幾米,就完全無法發現我的存在。
我本來是打算直接去見閱心的,但是姜笑去探聽了一下后,報告說閱心緊急調整了日程,要會見一名神祕的訪客之后,我改變了主意,決定先暗中偵查一下——只有掌握了足夠的情報,我才能決定如何在這個孤立無援的組織中進行下一步。
姜笑的能力自保有余,卻無法勝任偵查的工作,因此我只能親自行動——剛才姜笑看著我一邊進入休息室的房門一邊擬色的時候,臉上的表情只能用‘震驚’來形容。
方才剛一使用活化細胞,我便感覺到了與以往的不同:我再也分辨不出‘簡婷的細胞’或者‘里摩爾德細胞’,以前可以清晰地感覺到的那種‘標志’現在已經不復存在,所有的細胞都已經徹底地成為了‘我的細胞’,渾為一體,再無區分。
這就是‘固化’麼?
墻壁傳來了細微的顫動,我迅速把疑問壓下,輕輕地蠕動著身體,調整著吸盤之間數量眾多的微小聽覺構造的位置,以便獲得更加清晰的聲音。
雖然即使清晰程度最高的聲音也是十分含混的,勉強能聽清而已,也已經很不容易了——閱心的辦公室和送我的那間一樣,所有的玻璃都作了高級的防竊聽處理,沒有一絲震動傳出,反而是厚重的墻壁沒有做任何防御——當然,我想除了我之外,也不可能有人或者吸血鬼有能力竊取到屋內的聲音。
月色那個等級的不算在內。
進門的有兩個人,閱心走在前,跟在他身后的吸血鬼有著中年人的外表,應該年紀不輕。
閱心的表情仍然是優雅的——雖然我只用了很細小的感光群落,圖像比較模糊——但是華麗的椅子被粗暴地拉開時發出的刺耳摩擦聲,說明了他的內心其實並不像表面那麼平靜。
兩個人靜靜坐著,好長時間都沒有說話。
“他擁有‘傳承’。”
接近五分鐘的時間過后,閱心終於打破了沉默。“……很不一般的‘傳承’,一開始我並沒有覺得很厲害,那種程度的威懾也沒什麼了不起……但是后來他好像發怒了……”
他停止了訴說,把臉埋在雙手中,我聽不清楚他是否有過嘆息。
在他對面的吸血鬼靜靜地坐在椅子上,身軀仿佛和椅子鑄造在一起的雕像般,沒有分毫移動。
“……我害怕了。”
閱心幾乎吼叫般地抬起頭,握成拳的雙手重重地擂擊在豪華的桌子上,轟然巨響中,堅實的辦公桌瞬間變成了兩半,那振動沿著墻壁傳導過來,把我的部分吸盤都震開了。
“……你能想象嗎?我居然在他面前感到害怕了!不同於他那張詭異臉孔所產生的壓迫感,我感覺到的,幾乎是發自靈魂的恐懼!我的本能清楚地告訴我,眼前的生物不是我的同類,而是非常非常危險的……怪物!”
“怪物嗎……”
對面的吸血鬼喃喃地重復著,聲音傳入我的腦海,仿佛沉重的大錘般重重地敲擊在我的心頭。
嚴嵐峰。
輕輕地深吸一口氣,我盡力壓制體內翻騰的血液,隱藏在窗戶邊上的微小感光群落立即對那張臉進行了細致的掃瞄,幾秒鐘之后,我終於看到了他清晰的臉孔。
這是一張完全陌生的臉,令我有些驚訝——究竟是我聽錯了,還是他進行了偽裝?
“我找不到別的形容詞。”
閱心皺著眉頭,屈指彈掉衣服上的木屑,似乎怒氣宣泄過后,心情也變得較先前平靜了。“我連夜檢索了組織的資料庫,卻沒有找到任何一種傳承符合他所表現的特征……事關重大,我不得不立即請你過來。”
“難怪。”
聲音酷似嚴嵐峰的中年吸血鬼似乎笑了,“我還奇怪呢,居然會有你也搞不定的事情,還向我請求幫助……”
“我並不是向你求助!”閱心斷然打斷了他的話,“我只是覺得這個新來的首領對我們的組織、甚至我們全部的族人都將是一個威脅!在不清楚他的來曆之前,為免驚動他我不能輕易調動組織的力量,因此才找你來,希望能利用掌握在你手中的外部力量來對付他!”
“隨便你怎麼說。”中年吸血鬼看起來十分沉穩,“我想你沒必要編造這麼容易戳穿的謊言,看來情況應該是不妙……我手中的力量不太適合做這種工作,不過,我想應該也能有所幫助……”
似乎是想起了什麼,他的臉上掛上了笑容:“阿伯丁的核心資料庫,我也有好久沒去逛逛了……”
“你肯出力就行。”
閱心似乎從中年吸血鬼的話里獲得了某些資訊,語氣開始變得平靜了,“資金方面,我不會讓你吃虧的——不過自從你死之后,我也被盯上了,組織的收入急劇下滑,你好像從內羅畢那個老家伙那里弄到了不少啊,這次也算是幫你自己,我希望……”
自從你死之后。
我再次深深地吸氣,果然。
果然是你,嚴嵐峰。
盧立卓雖然曾經提過他在實驗室的事故中喪生了,但是作為那場‘事故’的親曆者,我清楚地知道,他毫發無傷,所謂的‘喪生’,只不過是個脫身的幌子。
沒想到的是,在姜笑的訴說中‘水火不容’的這兩位第一、第二順位繼承人,居然有密切的暗中來往,而我原先以為是閱心所做的‘金融案件’,結果卻是嚴嵐峰所為。
情報果然很重要……
我在高空寒冷的風中感嘆,如果不是我能在這種幾乎不可能的條件下竊聽閱心的談話,那麼剛才的這些絕密的事情我根本不會得知,而之后的行動恐怕也會因此而失去意義。
“那就這樣了。”
嚴嵐峰站起身來,“沒事最好不要找我,我現在正在進行一項很重要的研究,時間寶貴……對了,新來的首領叫什麼名字?”
“名字是凌空——但是我找不到有關這個名字的任何記錄,應該有歐洲家族的血統,而且他對於我在他身旁的位置十分敏感,又擁有‘傳承’,應該是王族——不過歐洲王族的聖血應該都落在里摩爾的手里了啊……”閱心的語速放慢了,似乎在思考著,“啊,對了,他和靜海的關係很深,普善和靜海的侍女都跟他的身邊……嗯,還有他好像和這里的名主播肖雅楠有糾葛,今天晚上兩人還有約會呢。”
“靜海?肖雅楠?”
嚴嵐峰停住了去往門外的腳步,“有意思,這個人讓我有種很玄的感覺……好像——”他突然住了口,沉思片刻之后,轉過頭來:“我馬上去查他的來曆。”
隨后匆匆地穿門而出,閱心望著他離開的背影沉吟著,若有所思。
- Oct 23 Tue 2007 00:1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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