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卷 第八章 夢魘
軍方？
我的腦中現在有些混亂，一直以來，我都相信著“p”的誕生是約書亞的杰作，是他的野心害死了我的空靈，然而現在突然出現了不同的說法，對我原先的認定造成了巨大的沖擊，現在我的心里就像是有著無數個胡亂交錯著的線團，毫無規律地四處飛舞著，煩亂到令我想要大吼一聲的地步。
真相到底怎樣？
疑問在我的腦海中不斷地重復著，我幾乎想要馬上沖出去，找到約書亞問明事情的真相，那種急迫的焦躁如火一般，灼燒了我的全身。
“媽媽，是被制造出來的，為了生成一個最后的”完成體“。”
幽幽的童音在黑暗中繼續陳述，聲音很輕，卻一下一下重重地砸在我的心頭，感覺中仿佛整個“繭”都在隨著音波震動：“她們后來被關在一間小小的屋子里，互相的……吃掉，最后只能活下來一個——”
聲音突然斷了，緊接著似乎傳來了一聲很輕的“啊！”，在我的詫異里，懷中那小小的軀體突然急劇地顫抖起來，呼吸變得急促，隨即無形的灼熱力量開始在這密閉的空間中生成，黑色的長發如同擁有了自己意志的蛇，紛紛地從我的懷抱中離開，力量之大令我震驚。
“愛……我的愛……不要怕……我在這里……”
輕柔地拍撫著那縴細的背部，我忍住內心的疑惑與焦躁。從小愛身上延伸出來的無形波動在整個繭中躍動，活化細胞形成的薄壁在強大的力量作用下已經鼓脹起來，被那力量扯得越來越薄，甚至光線都已經透了進來，我卻完全沒有在意，全身心地投入安撫小愛的動作中去，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令她突然如此緊張，卻明白到現在並不是詢問的時機。
“我……看到了……”顫抖了好一會，那令人憐惜的小小身軀終於安靜了下來，鼓蕩在整個空間中的波動也緩緩地平息下來，清澈的大眼睛逐漸從沒有焦點的迷茫狀態中逐漸恢復，僅僅片刻之后，就再次被深邃和冷靜所占領：“媽媽的記憶，剛才在我訴說的時候突然又打開了一小部分，很小，僅僅只是有關那個場景的一些片斷。”
清靈的童音訴說著成熟的語言，我下意識地停住了拍撫的動作，內心之中，突然間涌動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失落感。
是什麼？
我自己也無法分辨，卻感覺方才被刻意壓制的焦躁因此再度泛起。“是嗎？這麼說，也得不到什麼有用的情報了。”
生澀的聲音，令懷中的小人兒詫異地抬頭看了我一眼，隨即臉上出現了思索的神情：“是的，只不過是一些非常混亂的記憶……仿佛是很多碎片被強行揉在了一起一樣，很難分辨……但是我想，從僅有的幾個可以分辨出來的場景來看，那個人告訴我的有關媽媽的事情，可信度應該很高。”
隨著她陷入思考，那縴細的小身軀下意識地漸漸直了起來，輕輕地掙脫了我的懷抱，精致的小臉上神情是冷靜而淡漠，遠超出外表年齡的成熟，清澈的大眼睛仿佛在凝視著遠方，沒有焦點，甚至給我一種不真實的感覺，仿佛眼前只是一個虛幻的影子。
緩緩地收回雙臂，我握緊拳，突然空下來的懷抱令一種無法形容的空虛充滿了我的心中——剛才那個一直粘著我的小女孩真的存在過嗎？為什麼現在她令我覺得如此之陌生……卻又熟悉？那種仿佛站立在眾人之外的世界、冷漠地凝視著的神情，是那麼的……那麼的……
……空靈。
視野再次的恍惚，我的面前剎那間閃現出了那張被鮮血浸濕的秀麗臉龐，莫名的恐懼抓住了我的心，我不顧一切地猛力伸出雙臂，把那個小小的身軀再次緊緊地擁在了懷里——我不要那種令人恐懼的成熟，我不要再重復一次刻骨銘心的悲劇，我不要————我不要你再離開我的懷抱。
“均？怎麼了？”輕柔的呼喚在我的耳邊響起，柔軟而甜美，漸漸地將我從恍惚的狀態中喚回，活化細胞構成的繭終於又穩定下來，靜默的空間中，只有我略顯急促的呼吸聲，以及那只輕輕在我胸口撫摸的冰涼小手：“你的力氣好大，你弄疼我了……”
“啊，對不起！”
我在嘴角勉強扯出一個笑容，心中那莫名的恐懼雖然漸漸地淡化，卻如陰魂一樣糾纏不去：“我只是——只是——”
只是什麼呢？
我艱難地尋找著可以形容的詞匯，然而時間過去了很久，我卻仍然無法描述我的心情，最后化作一聲悠長的嘆息：“……我只是不想讓你再受到傷害，你現在是我的全部了啊，我的愛……”
小手撫摸的動作停止了，那清澈的大眼睛定定地注視著我，良久，精致的小臉上漸漸地泛起一個令人驚艷的微笑：“你也是我的”一切“呢，均。”
“是啊，我們再也不分開了……”
我輕輕地低下頭，在那張嫩滑細膩的小臉上落下一個短暫的吻，長發中散出的幽幽奇異香氣緩緩地充斥了我的鼻端，我們就這樣互相擁抱著，沉默著，聆聽著彼此的呼吸，感受著彼此的存在，直到那柔軟的黑暗輕輕降臨。
……
“納加法提！”
轟然的巨大聲響在黑暗之中回蕩，我在夢魘之中勉力地睜開眼睛，茫然地四處尋找，全身都仿佛失去了任何知覺，支離破碎的視野中，比黑暗更黑得陰影化作了巨人的輪廓，緩緩地蠕動著。
是什麼？
莫名的熟悉感令我開始了苦苦的思索，然而尚未想起什麼線索，另一聲巨大的聲音又在黑暗中響起。
“納加法提！”
沉悶如同金屬般的聲音震耳欲聾，幾乎如同有形的壓力，令我全身都感覺到強力的壓迫，回音從無限空曠的黑暗中傳來，已經失真如同嚎叫。
“納加法提！！”
這一次，所有的黑暗都在瘋狂地呼喊著這個聲音，巨人如同咆哮一般站直了身體，組成他軀體的、比黑暗更黑的陰影如蛇一般蠕動起來，飛舞著向我靠近，隱約有著絲絲的響聲在它們彼此接触的部分傳來，令人從脊柱中感受到戰栗。
蛇一般的陰影迅速地向我靠近，恐懼瞬間充滿了我的內心，掙扎著，我想要逃開，然而全身卻完全不聽我的指揮，無數次拼命地想要挪動雙腳，卻完全沒有任何作用。
“不！！”
眾多的蛇樣陰影瘋狂地纏了過來，我驚恐地大聲喊叫，終於能夠伸出雙手阻擋，然而那些蛇完全不受影響，如同無形的幻影一般徑直穿過我的手臂，直扑我的心臟部位。
“不！”
我狂喊，然而就在陰影剛剛要接触到我心臟部位的瞬間，無邊無際的黑暗中突然亮起了光芒，所有的蛇樣陰影都如同被澆了熱水的雪一般，掙扎著、呼叫著消融、褪去，那光芒隨之越來越亮，數秒鐘之后，已經灼熱如同太陽。
“納加法提！納加法提！”
黑暗的呼叫已經變得凄厲而尖銳，頻率也變得越來越快，光芒漸漸地開始變得柔和，卻仿佛液體一般變得越來越濃郁，我抬起雙手緊緊地堵住耳朵，在凄厲尖銳如同刀刃一般的“納加法提！”呼叫聲中，那濃郁的白光漸漸地化作了發著朦朧光暈的少年。
月色？
驚訝中，我不知不覺地緩緩放下了雙手，隱約覺得眼前的一幕有些熟悉，然而那些蛇一樣的陰影突然間再次涌動起來，瘋狂地向著我的方向扑來。
“納加法提！”“納加法提！”
空間中所有的黑暗都在不停地重復，單調、尖銳的聲音如同鋸子一般在我的腦海中攪動，極似月色的少年影子將目光緩緩地挪到我的身上，光芒突然變得很亮。
毛骨悚然的感覺在我的后背泛起，幾乎是下意識地，我發動了活化細胞，擺出了防衛的姿勢，触手如響尾蛇一般在我的背后生成，蓄勢待發。
銳利的“波動”從空間中傳來，帶著一聲尖嘯，“月色”閃電般扑下，鋼鐵般的手臂帶著驚人的力量黑暗的背景中，清澈的瞳孔鮮血一般獰紅。
然而我的触手僅僅只是改變了幾下軌跡，就輕易地騙過了他，瞬間刺穿了那被光芒包裹著的軀體。
無聲無息地，“月色”化作了點點的光。
“納加法提！”
周圍黑暗的吼叫在此時變得更加瘋狂，比黑暗更加濃郁的陰影歡呼雀躍著，試圖再次向我扑來，然而剎那間那些飄散的光點突然再次凝聚了起來，“月色”的身影再次出現，不同的是，背上多了一雙黑色的羽翼，在同樣黑暗的空間中緩緩扇動，與散發著白色光芒的身軀互相映襯，顯得無比之詭異。
好熟悉……
我皺緊眉頭，努力思索著究竟在什麼時候經曆過這一切，那種強烈的似曾相識的感覺令我異常的困惑，然而我並沒有時間去思考，伴隨著一聲令我全身都隨之震顫的摩擦般響聲，新的“月色”以比方才快得多的速度再次扑來，我揮舞在空中的触手如同紙片一般，被輕易地撞飛開去，甚至都沒能在那發著光芒的身體上留下一條擦痕。
來不及驚訝，我翻滾著狼狽躲開“月色”的攻擊，活化細胞構成軟骨盔甲覆蓋了體表，伴隨著尖銳的振顫蜂鳴，黑色的牙魅從我的手臂中瞬間探出，帶著攝人心魂的鳴叫向著尾隨而來的月色斬去，卻再次被輕易地躲開，隨即他身形晃動，再次向我扑來，然而我對這種情形早有預料，借著揮空手臂的旋轉力量帶動身軀，另一支牙魅暴然彈起，以比剛才更快的速度斬向月色，那發著光的身影身上光芒驟盛，手掌的部位瞬間生成一溜閃亮的光芒，刀刃一般迎向我的牙魅。
“流光奪魄”！
已經無暇多想，我拼盡全力催動牙魅上細小的刀刃，在驟然暴起的、令人牙齒發酸的森然摩擦聲中，月色帶著光芒的手臂飛離了軀體，而我的牙魅也嚴重地發生了變形，刺骨的酸痛沿著手臂向上猛竄，我被殘余的強烈沖擊帶動踉蹌著后退，手臂完全失去了知覺，已經無力再抬起。
新的月色似乎有些意外，沒有對我進行后續的攻擊，反而轉頭去看著不遠處在黑暗中靜靜地飄浮著的手臂，身上的光芒如潮水般閃爍，屬於雙眼的位置漸漸地泛起兩綹幽幽的紅芒，如果說原來的瞳孔中是紅色的光芒，那麼現在就已經是紅色的雷射。
非常壓抑的感覺在我的心中泛起，仿佛面對暴風雨之前的寧靜，周圍的黑暗驟然停止了那無休止的“納加法提”呼喊，連那些陰影的涌動都在同一個瞬間停止了，如同被突然按下了暫停鍵之后的定格畫面。
在這詭異的寧靜中，組成月色軀體的光芒突然再次發生了變化，連同那只飄浮在黑暗中的手臂一起化成了光點，當它們再一次匯聚在一起的時候，出現在我面前的已經是一個身背四翼、手上執著一把幾乎和身體一樣長度的刀刃狀光芒的新形象，那雙目中如同燃燒般的血色紅芒死死地盯著我，帶來一陣發自靈魂深處的戰栗。
那是，本能的恐懼。
“入侵者！”
他忽然張口，發出了震耳欲聾的聲音，“入侵者！”
他身后的四翼瞬間發出了黑色的光芒——是的，黑色的光芒，同樣比黑暗更黑，即使在這黑暗的空間中也能夠感受得清清楚楚——籠罩了整個空間，我周圍的黑暗忽然變得如同液體的橡膠般粘滯而沉重，壓力從四面八方涌來，將我牢牢地束縛在那里，只能絕望地看著月色手中刀刃狀的光芒越來越近，卻絲毫也無法反抗。
“納加法提！！！”
空間中突然響起了一聲明顯不同的呼喊，宏亮、含混，像是一個男子的吼聲，隱約地可以感覺到其中蘊含著強大的憤怒，然后我周圍的凝固的黑暗再次劇烈地涌動起來，卻是無聲地向著巨人的方向退去，很快就完全地從我的感覺中消失——雖然周圍仍然是黑暗的，但是我可以分辨得出來，剛才即使是黑暗，也是一種黑暗的“存在”，而現在，卻只有黑暗的“空”。
眼前的月色發出了一聲充滿了不甘的咆哮，隨著黑暗的完全消失，也在同一個時刻散成了彌漫整個空間的光點。
結束了？
充斥著莫名地熟悉而又壓迫的感覺，我在黑暗的“空”中茫然四顧，全神戒備地等待了好久，這無邊的空間中卻再也沒有出現什麼，我不由得漸漸地放松了身體，然而下一秒鐘，我的手就突然被什麼東西捉住，令我難以抑制地發出一聲低沉的暴喝，牙魅向著黑暗全力斬下，帶著凄厲的鳴叫。
周圍的空間如同被撕去的墻紙，瞬間變得破碎，露出了其后的真實。當直昇機引擎的轟鳴在我耳中不停回蕩的時候，小愛冰涼細滑的小手正貼在我的手臂上，清澈的大眼睛中滿是焦急的神色。
“均？”
我輕輕地喘息著，無言地搖搖頭，阻止了小愛繼續說話，也無暇去思索剛才我的夢境究竟是怎麼回事——在我的超級聽覺里，直昇機的引擎聲是那麼的陌生，絕不是李和霖他們的那駕，而且，似乎始終在我們頭頂轟響。
是誰？
活化細胞在繭上悄悄地分化出數十萬個微小的感光點，周圍的一切在我的眼中逐漸成像，鉛灰色的天空背景里，一駕要小巧得多的直昇機正在我們上方不停地盤旋，漆黑的弦窗玻璃完全阻擋了我的視線，看不出里面的乘客是什麼人。
忽然之間，它停止了盤旋，在空中停滯了一會之后——不，不是停滯，它在緩緩地下降————正對著我們的頭頂！
*****
“你看，我們有了兩個BOSS——”少年吐出青色的煙氣，隨意地指了指一旁的另個巨大的人偶，雙腳搭在寬大椅子的扶手上，另一只手則執著裝滿醇紅色液體的酒杯：“——我們也準備好了關卡、小boss還有這麼多高質量的”雜兵“——”
他夾著香煙的手指向著周圍指了一圈，說到“小boss”的時候正指向冷甫儀，頓時令他心頭一跳，又指了一圈周圍的衛兵之后，香煙回到他的唇上，發出燃燒的細微嗞嗞聲：“——可是，主角呢？我們的主角呢？就算這僅僅是個”新手關“，沒有主角來的話，也是會感到悲哀的……”
沒有人回話，寬闊的大廳中只有少年手上香煙燃燒的聲音在回響，冷甫儀偷眼望向周圍的那些人，卻只找到了清一色的漠然。
“真是失敗啊！”
少年嘆息著，“這麼精彩的游戲，居然就這麼閑置在這里——你的那些小寶貝發現什麼了沒有？”他轉頭對著冷甫儀，臉上的表情雖然仍是微笑著的，卻令后者從心底最深處不斷地冒出森森的涼氣。
“還沒有，主人。”冷甫儀恭敬地回答，說到“主人”這兩個字的時候趕忙低下頭去，臉上露出一絲屈辱的不甘，隨即又被他慌忙地壓抑下去：“這個城市不知為何像是突然沸騰了的水一樣，到處都有不尋常的行動出現，我們復制出來的偵察機器人數量太少，很難形成有效的監控，目前能夠和我們合作的同步衛星也只有一顆，已經對準了本市，但是——”
冷甫儀的心情很郁悶，他剛剛被這個“主人”任命成為負責偵查的“情報官”，這個平靜的城市就突然變成了被灌了水的老鼠窩，到處都有鬼鬼祟祟的老鼠四處亂竄，他手里的那點力量根本什麼也做不到……希望不要惹起這個“主人”的不快。
“……人類啊！”少年嘆息著搖頭，“真是靠不住！”
他站起身子，把酒杯交給一旁侍立的前機要祕書，緩步走向冷甫儀，在后者冷汗淋漓的顫抖中，伸出了手——冷甫儀的心中泛起了一陣絕望，閉上了眼睛，心中冰冷如同死灰。
然而他等待中的事情並沒有發生，僅僅只是額頭一痛之后，少年就收回了他的手：“現在我給了你新的力量，不要再讓我失望。”他淺淺地微笑著，仍然伸直著的手臂突然蠕動起來，仿佛有無數細小的生物在皮膚下涌動——然而冷甫儀很快就明白自己這次真的猜對了，隨著那手臂肌膚的裂開，無數個漆黑的小點帶著嗡嗡的轟鳴聲驟然在這空間中飛舞，而與此同時，無數破碎的畫面、氣味、聲音的資訊瘋狂地向他的大腦涌來，額頭上仿佛燃燒一般的疼痛，凄厲地慘呼一聲，他抱著頭部在地上翻滾起來。
“不要再令我失望啊！”
少年癟下去的手臂以肉眼可以見到的速度迅速再生著，很快就恢復了原樣：“這些小家伙是我送給你的禮物，以后你就可以用自己的細胞生成它們了，不過現在我先——嗯？”
他欲轉身的動作頓住了，靜止片刻之后，他緩緩地微笑起來：“我們有客人了呢……真是合我的心意……快起來，你的第一份功課來了！”
他用腳尖踢了踢冷甫儀已經不再翻滾、卻仍然粗重地喘息著的身軀，拋下邪佞地一笑之后，轉身走回自己的椅子：“READY？……GO！GO！GO！”
游戲，開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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